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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不知道怎么,我娘的精神就有点恍惚起来了,没人的时候自哭自笑,经常半夜里不睡觉,眼睛睁得亮闪闪的,古怪地“嘿嘿嘿”,我的汗毛一根根全竖起来
我爹就也不睡了,眼睁睁守着她,坐以待旦
白天我娘情形好些,有时糊涂,有时清醒
清醒的时候也做饭也绣花,糊涂劲上来就到处乱串,随地乱躺,身上全是泥,头发上沾满草棍
我爹寸步不离地跟着她,拉她回家,她就把我爹抓得鲜血淋漓,有一次甚至抠下一块肉来
千哄万哄哄回来,安顿好,让我看着,我爹就从炕席底下摸出金贵的五毛钱,跑到集上给她买一碗饸饹端回来,要不就用一张老荷叶托几个小水煎包子来
饸饹上飘着油星,包子煎得焦黄油亮,喷香!我娘一口一口吃,我爹就坐一边抽烟,看着她,喉结一下一下动
我娘有个毛病,就是爱剩饭,多好的东西剩下一口就不吃了,我叫我爹:“爹,你吃了吧
”他不肯,让我吃,我也不肯
他就硬逼我娘张开嘴,给她强喂下去
我爹力气大,强壮得象头牛,不过除了这种时候,真没见他对我娘用过蛮力
春天不再流淌,河流不再流淌,大地张开了干燥的嘴唇,雨总是迟到了
一天,几朵乌云在地平线上飘来,吸引着人们无尽的想像力和渴望,但是雨水再次使琵琶半隐藏起来,路过了
时间腐烂了
我在腐烂的时间里佯装荣耀
你们尽可以辱骂我,轻视我
我一字不漏的倾听,哔恭哔敬
连生都是犹豫,我哪里会有精力去悲哀
若你们对我有一丝怜悯,就直接中了要害的伤我一下,我会一笑毙命,感恩戴德
我想去的张坊是个极普通的小山村,它低调地存在于远离尘嚣的荒野之上,和城市和另一个村庄都保持着一段距离,包括这个工业时代的化纤厂
它静谧地蜇伏于茂密的樟树林之中,仿佛执意想让大家忽略它的存在一样
我想这样的村庄以及它的子民们应该都怀有一种散淡的心怀,对什么事都看得开,放得下,比如张实诚和张元仓这样的人
张实诚和张元仓是这个村的村支书和村长,两个人在水库后山开了个石英粉厂,由于废水污染梯田和溪流,被勒令关闭,正想另找出路,想到了生产轻钙厂,利用山上的丰富的石灰岩烧制石灰,再碳酸化成轻钙粉,就托人找到我,想让我去参谋一下,应该怎么办
轻钙的粉尘污染较轻,基本不会对环境造成不良影响
煤是丰海的煤,离着也不远,就是生产工艺设备不清楚
我推辞不下,只好去了
这是一个方面,另一方面,想去看看那些樟树林,我还从来没有在近距离认真看过那些树,它们一直像一片浓郁的绿色云团一样,在溪流之侧、群山之麓掩住一个村庄
从张坊往西,翻过几道岭,是另一个村庄,那是叫做洋坊的地方
张实诚和张元仓的岳母家都在那个村子里
通往洋坊的道路曲折而难行,原始而自然的山间土路仿佛一条飘带一样,随便地缠绕在一片低矮的松子以及柠檬桉树遮掩着的山岗上,他们的工厂就在通往洋坊村的道路旁边
那一片树林证实了这里是块稚嫩而冲动着的土地,急欲挣脱贫困的强烈欲望使得它显得躁动不安,几只鸟在树林深处得得地叫着,声音低哑,像是长尾雀的鸣声
几个放假了的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从身边跑过去,像山羊羔子一样,他们刚刚从水里上来,头发湿漉漉的,暴露出来的皮肤像板栗皮一样闪光发亮
张实诚手里的烟卷和喷出来的烟雾让他的心事重重地写在了脸上,当一个贫困的小山村的领头羊的确不是份好差事
上一回的办厂经历让他们觉得灰心丧气,不但没有解决村子里的经济问题,让环保局罚了一笔不小的款
一个工人在烧结时烫伤了一条腿,还躺在医院里等着他们给医药费
这一次想重新开张的勇气来自于他们漫长的商量和思考之后,现实也逼迫他们不得不重新选择办厂的道路,钱像吗啡一样让他们心里痛痒得难耐,同时,又像吸引他们通往陷阱的诱人的猎饵
可他们又心有余悸地犹豫徘徊,那一声黄鸟的交交之鸣,让他们终于下了决心,时间不早了,很快就入秋了,一年的光景去了大半,时间已经不容他们再迟疑拖延下去
他们的脚步显得很沉重,仿佛是被驱赶着上地的牛牯
18、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爱你,我觉得我只能如此回答:因为是你,因为是我